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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囚歌:李后主的晚期词

作者:admin    素材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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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百媚千红的词苑中,有一朵血泪凝成的凄艳奇葩,秀逸绝伦,独标一格,格外引人注目,它就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千百年来,这些词在与读者生命深处与生俱来的悲剧意识的交流深深打动着一代又一代人,产生了超越时空的强烈共鸣。尤其是南唐亡国后的泣血之作,更是突破了温庭筠以降的“花间范式”,形成了境界阔大,悲慨深重的独特风格。王国维《人间词话》谓:“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这是对李煜词在词境拓展方面功绩的准确概括。

李煜,字重光,南唐后主。他天资聪颖,多才艺,尤工于词。李煜二十五岁即位作南唐国主,此时南唐国势已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了。嗣后国亡,他终于在三十九岁时肉袒出降,从此成为宋朝的囚虏,日夕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不到三年即被宋太宗派人用牵机药毒死。天才的禀赋加上巨大的命运落差,造就了这个伟大的词人。

李煜的词,现存可靠的有三十余首,其中完整的且从内容上看明显属于亡国后作品的有十首,即:【破阵子】一首、【望江梅】两首、【望江南】两首、【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浪淘沙】两首和【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还有几首较难断定的,如【乌夜啼】(无言独上西楼)、【虞美人】(风回小院庭芜绿)等,历来就有争议,将不论及。正如前引王国维所言,李煜是词由代乐工立言,饮席应歌、调风弄月的“伶工之词”向歌咏人生、抒怀言志的“士大夫之词”转变的关键性人物。这种转变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可以用王国维的话概括为:“眼界大”和“感慨深”。眼界大并非是指题材广泛,而是指气象大、意境阔、艺术视野宽广。感慨深是指在对命运的大悲大恸中触及了生命的本质。这两点正体现着李煜晚期词的整体特征。试看一首相传为亡国后第一首词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破阵子】

清徐釚《词苑丛谈》:“南唐后主归国,临行作破阵子词。”从内容上看,描写了告别故国,出降为俘之际的感受。艺术风格上开始体现出李煜晚期词的显著特征。

开头两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一下拉开了这首乃至整个晚期词的时空背景。接下来两句:“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描写王宫盛景。前四句是对昔日帝王生活的回顾,其意境雄浑,充分体现了“眼界大”这一特征。“几曾识干戈?”一转,不是问,而是叹,开始了亡国后的声声悲啼。“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其语调之凄惶,情景之悲凉,非经历国破家亡的后主不能道也,又导夫“感慨深”之先路。

李煜之前,无论是“密丽”的温词,“清疏”的韦词,还是“堂庑特大”的冯词,意境都不免流于纤柔,格调伤于促碎,而真正将艺术视野拓展到山川家国、人生命运的,只是到了李煜的词才得以实现。

【破阵子】以后的九篇作品,艺术风格完整鲜明,除了具有“眼界大和“感慨深”两个特征,还有几个鲜明的特点:

(一)意境的营造上几乎都是抚今而追昔,在对故国盛景的追忆中寄寓离愁别恨,但引发追忆的因由可分为两类:

1. 由梦生情,描写梦中的回忆或梦醒后的怀想。如两首【望江梅】、【望江南】其一、【子夜歌】、【浪淘沙】(帘外雨潺潺);

2. 触景伤情,在月夜中遥想故国。如【浪淘沙】(往事只堪哀)、【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二)季节背景非春即秋:

1. 伤春类:【望江梅】其一、【望江南】其一、【乌夜啼】、【浪淘沙】(帘外雨潺潺);

2. 悲秋类:【望江梅】其二、【子夜歌】、【浪淘沙】(往事只堪哀)。

(三)在意象的运用上,多用“月、夜、花、栏、水、风、雨、楼、帘等最能引动乡愁和感伤的景物,织成一片烟水凄迷的境界。

词人选择是最有诗意的意象,营造的是最令人伤感的意境,表达的是人类共通的哀愁,其词作千百年来为人们所吟诵不衰就不难理解了。

二.抒情的层次

虽都是哀思故国之作,但由于处境的微妙变化和个人气质修为的影响,却体现出不同层次的悲慨:

(一) 回忆江南往昔生活,寄寓离愁别恨之作。如【望江南】两首: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

忙煞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两首词均写梦境中对江南旖旎风情的追忆,第一首写春天泛舟游情景,第二首描写记忆中历历在目的清秋美景,意境寥廓高爽,可能是作者初别故国之作。

  (二)追思故国,抒发往事成空的幻灭之感。如【子夜歌】和两首【浪淘沙】: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子夜歌】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遥殿夜,空照秦淮。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

无可更改的现实只能托诸醉乡梦境来麻木自己,而醒来后一切都是虚空。试看三首之结句:“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想得玉楼遥殿夜,空照秦淮”、“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都反映出往事如烟、浮生若梦的空无之感。在这里,作者已不仅仅在抒写故国不能重归,昔日不能重来的悲叹,而且也开始了对人类在宇宙时空中的地位和命运的深深思索,由思索而带来的浓浓愁绪不是一泻千里地表达,而是一种梦幻的虚空方式予以消解。

(三)恣肆地抒写亡国之痛、囚虏之悲。“李后主以词哭也。”如【望江南】其二(多少泪,断脸复横头)和那首著名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叶嘉莹对本词的赏读可谓高绝:“后主所写的虽然是他个人一己对此“春花秋月”的直观感受,然而却把普天下之人面对此永恒无常之对比所具有的一份悲哀无可奈何的共感,都表现出来了。”(《迦陵论词丛稿》第107页)

其实,只是将个体有限的,不可逆转的生命流程放在月长明,水长东的无限的、一维的时空下对比,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昭然若揭了,更何况放在这个昔为帝王,今为囚虏的后主身上,其感慨之深自不言而喻。人类生命深处的悲剧意识来自于时光的一维性和人生的有限性,缘此出发,生出种种烦恼。由追恋到残缺的“蒹葭情结”是众多成功的古代文学作品所重复的模式,反映在李煜的晚期词作中,山川家国取代了秋水伊人,因此而融入了浓重的士大夫式的“忧患意识”。如果说,温庭筠词创客观描画之体,韦庄词启主观抒情之风,冯延巳、李璟词导忧患意识之源,那么李煜词则合诗的抒怀言志之路于词,丰富了词的表现领域,把词引入歌咏人生的正常途径。循此以往,词才与诗殊途同归,有了日后出现苏、辛诸大家的可能。

应该说,李煜词尽管有这样高的艺术成就,但毕竟题材不够广泛,情调流于伤感,而真正将词的表现领域拓展到整个士大夫情怀范围,是到了苏轼才完成的。尽管如此,李煜用血泪凝成的这十几篇词作的拓体之功,却是不可磨灭的。